说起尤里.弗拉基米罗维奇.尼库林(1921-1997),可能很多朋友们对这个人不熟悉,出生于演员世家,他是苏联家喻户晓的小丑,以一名出众的艺术家、戏剧家和电影演员。以他的名字命名了苏联第一个国家性马戏团-尼库林马戏团。1994年,尤里.尼库林在由苏联人民艺术家柳德米拉.济金发起和组织的节日音乐会上对卫国战争的老兵们讲道:“我为苏联服务,将留在心中,留在所有人的记忆中。”是的,他也是一名老战士,参加了苏芬战争和卫国战争,经过了血与火的考验。
“近七年来,我没有脱下过军服,靴子和军大衣……快乐和悲伤-两姐妹陪伴着我们一生。回想起在那些艰难岁月中发生的所有快乐和悲伤的事情-后者占了大部分,但前者更加令我难以忘怀-我会尽力讲述我经历过的往事……”,他在回忆录中写道。
少年时代的尤里.尼库林。
尤里.尼库林从莫斯科第346中学一毕业,征兵的通知就送来了。1939年11月18日,一个月后才满18岁的尼库林来到了征兵站,晚上他们就已经被送到列宁格勒。
刚参军的尤里.尼库林
“当得知我们将在列宁格勒附近服役时,每个人都兴奋地高呼着‘乌拉’,”这位艺术家在他的回忆录《几乎是严肃的》中写道。“但我们的热情立即降温:与芬兰接壤地区局势十分紧张,这座城市处于戒严状态。”
起初,一切似乎都非同寻常:他们沿着夜色中的涅夫斯基大街漫步,欣赏美丽的街道和宫殿。然而,浪漫很快就结束了。新兵分到了沉重的背包,空袭开始了。
“在警报响起后,……我立即写了声明:‘我想做为一名共青团员战斗。’”
尼库林被分配到第115高射炮团。部队生活是新的体验。他第一次要每天喝下100克伏特加,他以前试过,可是不喜欢,所以他把鱼换成了适合搭配伏特加的萨洛。部队的生活也有挑战,正如尼库林本人所写,他经常在团里遭到嘲笑。他又瘦又长,他的制服耷拉着,靴子晃荡着。在全副武装的士兵们第一次去澡堂时,尼库林刚一脱衣服,人们就开始哈哈大笑。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战友的这种态度是一个严峻的考验。然而,这位未来的马戏团小丑设法将他的外表化为他的优势。他和其他所有人一起嘲笑自己,做鬼脸,丝毫没有生气。由于他性格开朗、机智、坚定,他赢得了尊重。有一次,他在笑话比赛中获得了胜利,使他的同志们开心到凌晨4点。
在冬天,尼库林的双腿被严重冻伤 :“我们被指示将通讯线路从炮兵阵地延伸到观察站。 (...)现在,我独自一人在芬兰湾的冰上滑雪,背后是沉重的电话线卷轴。不过半小时,我便感到非常疲倦。我把线圈放在冰上,坐了一会儿,然后继续。但是越来越难走了。滑雪板粘在雪地上。我把线圈放在滑雪板上,而我则用一根木棍支撑着自己沉重的身体在齐膝深的雪地前进。筋疲力尽。我再次坐下来休息,睡着了。气温零下三十度,我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睡着了。好吧,驾驶着摩托雪橇的边防部队路过了。”
当他被叫醒时,他已经无法自己行动,他被送进医院。虽然冻伤恢复了,但是记忆却持续了一辈子,即使在一丝的寒冷中,他的腿也变得像快被冻僵了一样。
稚嫩的战士尤里.尼库林。
在苏芬战争中,上级禁止战士们食用在芬兰家庭中发现的食品,因为据说这些食品都下了毒。从观察哨送来的一桶蜂蜜使井然有序的战士们变得呆若木鸡。“每个人都恐惧地站着看着他。高个子的金发侦察员瓦利亚·梅特洛夫打破了局面。他挖出了一汤匙蜂蜜,放在嘴里,然后舔了舔汤匙,权威地宣布:“没有下毒”。
喜剧片《钻石胳膊》中的片段,从一个打了七年仗的人口中说出这些话,颇有喜剧感。
尼库林所在的连驻扎在塞斯特罗列茨克。1940年3月,当苏军突破芬兰防御时,部队的一部分留在了那里。 1941年初,营教导员来到炮兵连,宣布了战争威胁的存在,称德国为首要敌人。
“我们所有人都惊讶而难以置信地聆听了斯皮里多诺夫的讲话。为什么会这样?我们刚刚与德国签署了一项互不侵犯条约,突然之间,我们就在谈论一场即将来临的战争。”尼库林谈到了自己当时的想法。
他休假时探望了他在列宁格勒的远亲。他们惊讶于他的军服。有一次,一位对国际局势感兴趣的客人对年轻的士兵问道:
“-我想知道军方在这方面有何想法?”“将会发生战争,”我平静地说,“预计今年。”-我想知道和谁?“德国,”我回答。我的答案使每个人都露出了讽刺意味的微笑,鲍里斯(表弟,)说:“不可能有战争。有必要看看报纸。我们已经与德国达成了协议。”
尽管战士们已经被告知战争的威胁,但是实际上,1940年春苏芬战争结束后,他们就在怀着对复原的期待“开心地”服役:他们听唱片(莉迪亚·卢斯洛诺娃,伊莎贝拉·尤里耶娃,瓦迪姆·科齐纳,列昂尼德·乌捷索夫),沉迷足球,参加音乐会-有些人带着自己的乐器。尤里·尼库林花了15卢布为自己的旅途购置了一个胶合板行李箱,把自己喜欢的书放到里面-包括《好兵帅克》,他渴望回到朝思暮想的母亲的身边。但是,这个愿望却等了很久才实现。
上校住在他们的观察所,他有一个女佣。她和尼库林“在一次会议上,面带微笑地看着对方。”年轻的士兵考虑开始照顾她,下一次休假是在星期日,他们想一起度过。但他们在这一天无法见面,因为1941年6月22日是伟大卫国战争的第一天。
“6月22日晚,在观察哨所,与(师)指挥部的通信中断了(士兵们检查了线路,但没有问题,故障出现在其他地区)。(...)早上。我们吃了一顿安静的早餐。星期天,我们(尼库林和朋友勃鲁诺夫)拿着三公升的罐子去车站为大家买啤酒。我们走到车站,一位老人拦住我们,问:
‘同志们,他们在说战争已经开始是真的吗?’
‘我们从你这里第一次听说,’我们平静地回答。‘没有战争。你看,我们去买啤酒。有什么战争!’我们说着然后笑了。”
在车站,他们看到有些人心慌意乱地在挂着喇叭的柱子旁听着维亚切斯拉夫·莫洛托夫的讲话。他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立即返回:“我们跑得浑身湿透地回到了观察所,看见中士克拉皮林坐在门廊上。他平静地吸烟。‘好吧,啤酒在哪儿?’‘什么啤酒?战争已经开始了!’我们把他吓坏了。”
黎明时分,他们看见了德军的Ju88轰炸机在低空飞行。尼库林的炮兵连第一个向敌人空军开火。经过了战斗的洗礼,许多士兵笑着回想起了击退敌人进攻的细节,从休克般的紧张中解脱出来。
“在多年的战争中,我经常看到人们从废墟中爬出来,甩掉土块,意识到一切正常-没有人死,装备完好无损,他们便开始大声笑。战争在他们脸上留下了印记。”尼库林多年后回忆道。
必须忘记复员梦了。他悲伤地想起了装着记满笑话的笔记本、书籍、照片和家书的旅行箱。在最初的两天,第115高射炮兵团没人睡得着。
尼库林曾在回忆录里谈及战时的恐惧:“我不能说我属于勇敢的人。不,我一直很害怕。这涉及到如何宣泄恐惧。有些人歇斯底里-他们哭,尖叫,逃跑。而其他人则是平静地。”
“我们焦急地追踪着情报部门的报告,”尤里.弗拉基米罗维奇回忆说。“敌人正在接近列宁格勒。有一天,黎明时分,我们看到我们的步兵沿着公路撤退。这说明他们攻陷了维堡。”他们想得到命令跟随步兵撤退到列宁格勒。但是,事与愿违,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原地待命,先坚持到最后一颗子弹。正如尤里·弗拉基米罗维奇后来所写的那样,他们5支步枪中有3支是比利时造的老步枪,只有40发子弹。但是,他们很走运,在最后时刻,一辆汽车接走了他们。曳光弹呼啸地飞过头顶,路上到处都是爆炸,他们还是成功地撤离了。
几天后,尤里.尼库林晋升为士官,并负责指挥侦察单位。
他在列宁格勒围城期间目睹了市内的景象。他步行到城市为炮兵连补充食物。可供120人使用的物资(在三天内接收完)全部装在一个小雪橇上。五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一路护卫着这批宝贵的物资。
“电车结冰了。房屋被冰雪覆盖。墙壁布满条痕。城市的排水和供水系统都没有运作。到处都是大雪堆,”-这就是艺术家描述的这座被围困的城市的景象。-“雪堆之间是小路。人们慢慢地踩在小路上,本能地节省体力。所有的人都弯着身子,弓着腰,许多人因为饥饿而踉跄。有的人勉强地拖着装着水和木柴的雪橇。有时包裹着床单的遗体被放在雪橇上。我知道在1942年1月,那段时期大约有五到六千列宁格勒人死于饥饿。”
在《Y行动和舒立克的其他冒险》中自弹自唱的尤里.尼库林,谁能想到弹吉他是他在战时抽空学会的。
1943年,他所在的第72独立防空师的科尔皮诺地区作战。年轻的侦察兵留起了胡子,这让稚嫩的面庞变得更有男子气概。在短暂的休息中,他学会了弹吉他。这一年,尼库林因肺炎再次去了医院。他刚康复回到前线,就被德国的炮弹击中。醒来,又一次看见自己在医院的病床上。
1943年后,尼库林留起胡子。
注意上排的蓄须者就是尼库林。
1944年1月14日,部队继续进攻。两个小时后,德国人的远程炮兵猛烈地炮击尼库林所在的位置。他们不得不离开掩体。他们稍微跑开了一段距离,掩体就被炸飞了:一发炮弹直接命中。所以, 他们再次幸运地活了下来。
1944年夏季,侦察小组前往伊兹博尔斯克(普斯科夫周围)附近的解放了的村庄,修建通讯线路。他们直接把车开进了村庄,却发现德国人还在村里。更糟的是,粗心的士兵将步枪放在后面的线缆卷轴下面,没有时间去拿枪。德国人的机枪已经开始转向他们的车。尼库林和他的战友们(包括叶菲姆·莱博维奇)看到了附近的黑麦地,整个排拔腿从车上冲了进去。惊讶的德国人平静地看着他们离开。尤里·尼库林后来回忆道:“是什么救了我?也许德国人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很可能误以为是我们是自己人,因此没有追赶我们。他们不会相信俄国人中有像我们这样的白痴不带武器就开车冲进他们的村子。其中一个德国人在地边站了很长时间,并向我们的方向喊道-汉斯,汉斯!..我们躺在黑麦中,我尽力屏住呼吸,不由自主地看着虫子爬来爬去,我想,‘啊,我现在就要多么愚蠢地死了。’……”
令人惊讶的运气--德国人很快就走了,战士们可以安全地离开了。他们一到卡车就立刻把步枪拿出来了。原来他们被错误地派到了这个村庄。只因为搞错了地方。营长得知他们都毫发无损后心里很高兴,因为原以为他们都死了。
1945年5月3日,尼库林所在的团到了拉脱维亚的朱克斯特村,并开始期待着5月8日被告知的全线进攻。第二天早上,他和其他七名在防空洞中睡觉的士兵被侦察员鲍罗兹季诺夫发狂的喊声震醒了。
“我们看着他,心里想着-他是不是疯了。后来才知道鲍罗兹季诺夫喊"乌拉"是因为他是第一个从值班电话接线员那里得知法西斯军队投降协议已经签署的人。所以胜利到来了”尼库林在回忆录中写道。
没有酒精来庆祝胜利,欣喜若狂的士兵们手持冲锋枪、手枪和步枪向天空开火,令“整个天空布满闪烁着的曳光弹。”
“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破烂不堪的谷仓。烧了它!很多人同时做出了这个决定……我们点着了谷仓,围着它跳了起来-就像疯了一样。蹦来跳去,兴高采烈…”
这一天的喜悦也被记录在战斗日志中,在日志的最后谈到了敌军的投降,并记录了庆祝胜利的礼炮消耗的弹药。如果用严格的军事数据来衡量他们团的喜悦,那就是八次齐射和32发炮弹。
尤里·弗拉基米罗维奇直到一年后才回家,因为复员工作分多个阶段进行。这场战争长达7年,首先是在苏芬,然后在伟大的卫国战争中,这位未来的演员获得了三枚荣誉勋章:“勇气”,“保卫列宁格勒奖章”,“战胜德国勋章”。
战后,尤里.尼库林如愿成为了一名出色的小丑,出演喜剧,成为了苏联家喻户晓的笑星。但他不止在喜剧上有深厚的造诣,还在战争电影中塑造了一个个源自灵魂深处的角色。他和舒克申、吉洪诺夫、莫尔久科娃一起出演了一部史诗-《他们为祖国而战》。但他最好的角色之一是阿列克谢·日尔曼导演的《没有战争的二十天》中的战地记者洛帕京。那时他已经出演了一系列成功作品如《巴博斯》、《赛车手》、《舒里克大冒险》等,而艺术委员会拒绝让一个喜剧演员出演如此复杂的角色。
曾经在《钻石胳膊》中演唱《兔子之歌》的尼库林,他的形象与兔子紧密地联系到了一起。
尼库林-堪称苏联最著名的小丑。
尼库林自己也不想参与拍摄。与剧本作者-著名的康斯坦丁·西蒙诺夫的长时间私人交谈才使他同意出演。实际表明他们没有错,当年的电影画面成为了战争最真实的写照之一。尼库林饱尝了战争的悲伤,他呼吁不要沉浸在麻烦和问题上,记住善良和笑声是治疗各种逆境的万能良药,他以自己为榜样证明了这一点。
《他们为祖国而战》中的尤里.尼库林。
《没有战争的二十天》中的尤里.尼库林。
1997年8月21日,尤里.尼库林在心脏手术后因并发症逝世,时任俄罗斯总统叶利钦在电视上亲自公布了这一噩耗,并宣布举行为期两天的遗体告别仪式,随后在新圣女公墓为他举行了国葬,一位为人们带来欢笑的伟大的艺术家的一生划上了句号。
尤里.尼库林的晚年照片
尤里.尼库林的墓地耸立着根据其小丑表演的形象制作的雕塑。
在尼库林逝世后,他与叶菲姆·莱博维奇的故事再度走进人们的视线。2008年11月,一名流浪汉来到丰坦卡的城市马戏团博物馆。起初,人们不想让衣衫褴褛的人踏上门槛。但是当他拿出他发现的物品时,工作人员大吃一惊。这个无家可归的人在垃圾桶中找到了尤里·尼库林给战友的信件,并带到博物馆。每一封信开头都是亲切的问候:“你好,亲爱的叶菲姆”。这是尤里·弗拉基米罗维奇几年中写给他的战友叶菲姆·莱博维奇的信。
此外,从通信中可以清楚地看出:他们一起战斗,并为了鼓舞士气,在同志们面前扮成小丑。
不幸的是,人们对叶菲姆·莱博维奇知之甚少。他的艺术生涯没有取得成功。他住在圣彼得堡十二月党大街37号的房子里,度过了自己的一生。新主人入住公寓,连看都不看就扔掉了所有文件,包括尤里·尼古林的来信。无家可归的尤金带着信件来到博物馆时说是在垃圾桶中发现的。受到冷遇的流浪汉立刻获得了金钱奖励。在无家可归者收容所中,他还得到了所有必要的文件,以便他回到家乡利佩茨克,开始新的生活。马克西姆.尼库林-伟大小丑的儿子,茨维诺伊大道上的马戏团的总经理,深受感动,想亲自联系这位流浪汉。然而,这位高尚的流浪汉却失去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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