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舍生取义”这个词到了现代已经很少会被提及了,因为会有种悲壮感,现在还有什么事是值得去舍生取义的呢?但是在古代,不少古人确确实实能做到舍生取义,为了自己的风骨气节,甘愿牺牲性命。可能有人会说,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太看轻生命了呢?其实不然,我们应该试着站在他们的角度上,来理解这种精神,不然我们可能永远都没办法知晓,这种无畏的力量到底从何而来。
尚古者继而曰:看看今天的人,要么贪生怕死,要么为失恋失业失恋加失业甚或父母争吵不休这类些末小事就寻短见,再要么就是因为一己贪欲而走上不归路,实在没的交代,便就一死了之……不管怎样以及什么,都真真是大大愧对舍生取义的先祖,越活越抽抽!
跟这样尚古的慷慨悲歌之士,实在很没勇气去掰扯稍细,例如:今天那些没出息的贪生怕死和为些末小事的轻生,古时难道就没有?是否不过是没载入史册罢了?又例如:今时于危难艰险中奋勇牺牲者,难道就不似古人的舍生取义?亦或更悲壮伟岸?再比如:诸如女子被“玷污身体”这样的事,“以死铭贞”、坚强活下去并将施暴者绳之以法,哪一种更高贵?自杀、舍生取义,窃以为,不是可以相提并论的事情。
尽管,今天的我们,也对死者祭奠;祭奠时,也会说些诸如“一路走好”的话;似乎是寄托了死者之死是另一旅途开始这样的意思;但绝大多数的我们,都明确地知道,那不过就是说给包括自己在内的生者听的,形同“客气话”。
但古人正好相反——真诚相信有“来生”者的比例,或许跟今天骨子里持唯物论者的比例是相当的。这种普遍意识,即所谓“往生理念”。
古代,特别是“中古”及更早的古代,亦即“舍生取义”之说孕育、生发及在社会现实中逐渐大行其道的那些时候,人们对于生命的认识,深受更加古老亦即“上古”甚至“史前”生命认知(生命观)的影响,或者也可以说,基本上就是对古老生命观的继承。而古老的生命观中,“往生”,则绝对主导地占据着“思想阵地”。
这种主导、绝对主导,有着深厚的基础土壤,大致可以概括成三个层面:
第一层面,是人们对生命,特别是同类及自身生命的神秘感。这是知识发展的问题,似无需多说。简言之,可以说就是人们普遍认为自身的生命,不完全是自然进化的结果。
第二层面,由对生命的神秘感派生的生命的“非人为支配”意识——如此神秘的生命,断然不会是可以由自身甚或自身所处的同类群体所支配的,而那种支配的源头、力量,应出自尚不可见乃至永远都不可见的什么,即“神”、“主宰”。而“神”、“主宰”,也应该如我们自己一样,珍视这神秘而奇妙的生命,甚至更加珍惜,因为,那是ta精致的“作品”。
第三层面,对客观现实和主观认定之间明显的矛盾的解释——生命既如此珍贵、神秘、奇妙,而又那样脆弱、多难、短暂,不会真就是这样的!至少,不应该是!应该是有“解决方案”的。但并不在我们手上,而在“神”、“主宰”那儿!会是什么呢?会不会是这个生命,在现实的众所周知的消亡过后,会被“神”、“主宰”牵引去另外一种存在形式?疑问加希望,很容易就成为不切实的认定。而一旦有了认定,从不切实到切实,如今天很多事情一样,也就是一步之遥。
大概,“轮回”、“往生”的概念,就这样产生了。
在东西方几乎所有古老传说中,牛X的人,寿数都长得很,甚至超越了今天的常识——中国“三皇五帝”,个个动辄寿数过百年,连后来的周文王(姬昌),也被相传百岁之寿。甚至,这种生命的奇迹,还波及到了姜子牙这样的“贤达”。《sj》里的古老“圣人”们,就更是六七八百年长到不像话的高寿——这些牛X的人,就因为牛X,所以现世的生命即便长得可观!如果我们人人都像他们似的那么牛X,这生命,便也就会长久到“值得”。
可惜,我们没那么牛X。但我们也是万物之灵。
所以,我们的生命,在短暂过程之后,必定会是由“神”、“主宰”,给整成别的形式或变成另外的模样了。
所以,这短暂的生命,其实并不短暂。
所以,这短暂的生命,也并不用太担心更加短暂,反正是可以重头再来的。
于是,但有所需,或但无所倚,不妨就结束掉ta,以迎来新的开始。
现代有关学科、领域,将千方百计的自杀,从“实现技术”的维度,划定为“可逆”、“可中止”和“不可逆”、“不可中止”两大类。
所谓“可逆”、“可中止”,指的是在实施过程中,存在“死不成”的可能。
相对应地,“不可逆”、“不可中止”,说的就是“死定了”、“后悔都来不及”的那些方式。
前者,最典型的就是“割腕”。据说有这样的局部数据——割脉自杀的“成功率”仅不到30%,其余70%多,都由于外界干预、濒死时本能的求生欲等多方面原因,会同发达的挽救条件,而成为教训或闹剧。这其中较著名一例,可以举末代皇帝溥仪——怹老人家在抗战后沦为战犯,曾实施割腕自杀,结果被发现,及时制止。
此外,服食缓释毒药、自溺、自缢(俗称“上吊”),甚至卧轨,都存在外界干预和临前“悔改”的可能,也都被归在“可逆”、“可中止”的自杀方式。
相对应地,高坠、高坠自缢(死亡机理更是胫骨折断而非机械性窒息)、刎颈(俗称“抹脖子”,割断颈动脉,现代最发达的医疗条件最及时干预的挽回几率也近乎为零)、服食剧毒(尤其神经毒素,一旦中毒,外界极难及时干预挽回,自身更因麻痹而丧失自救能力甚至丧失自救意识)、枪机(吞枪,不包括东条英机那种其实不敢死打错位置的)这些,只要开始实施,便无可逆转,想“悔改”也没机会的,就是“不可逆”、“不可中止”之类。
上述区分,是基于现代医学和现代社会环境的。
在古代,这样的区分,不能说不存在,但至少也会很模糊。
模糊中,“可逆”、“可中止”的类别,会变得很少,少到几乎没有。
还说“割腕”——只要“动作到位”,除非发现非常及时,外界干预特别有力,在没有救护车、输血措施甚至没有缝合技术的古代,想要中止,恐怕也会很难。
古代也没有心电图、脑电波测试,一般概念里,“断气”,即丧失自主呼吸,即判定死亡;稍讲究点儿的,摸不着脉搏,找不到心跳,便也就判定死亡了。按现代医学的界定,古代不知有多少人是被“活埋”、“活葬”的。
可见,从技术方面论,无论自杀还是他杀,在古代,被判定死亡,比现代要容易得多。自杀致“死”的“成功率”,也自然就比现代高了很多。
一说“环境”,大概马上就会想到“环保”——空气质量、水污染、食品安全、温室效应什么的。那是咱现代人的特别关注。而其实,“环境”,涉及自身之外的几乎所有方面,包括物质的,也包括精神的。包括可感知、去关注的,也包括几乎无感以至于不去关注的。
衣、食、住、行、普通医疗、生产工具、健康保养……等等这些,之所以被现代的我们摒除掉了“环境”、“生存环境”之外,是因为这些对大多数的我们的大多数时候而言,根本就不是问题。可对古人来讲,则不然。
比如吃饭——除非很懒,或处于国家正致力于彻底解决的为数极少的严重、极端贫困,一天2~3餐,不管是山珍海味还是垃圾食品,填饱肚子,大抵不是什么大问题。而在古人,恐怕就未必。
比如穿衣,再扩展点儿,到保暖——绝大多数今天的我们,都不会有“衣不遮体”的困窘,合不合体、应不应季、好不好看、新不新潮、名牌杂牌还是山寨版……区别主要是这些;钢筋混凝土或砖木住房,哪怕是地下室、管道间,绝大多数现代人都可以有遮风挡雨的住处,就是睡桥洞,那桥也是钢筋混凝土的,结实厚重得无以复加;好点儿的,还能整个加热器、电褥子、空调啥的,北方冬天还有供暖,虽不免费,但要换到古代,别说给钱,就是帝王将相,ta也享受不着!
出门有路,远道有车,还有高铁、飞机,还有电话、手机、互联网,好多事儿划划手指头就OK了,根本不用“动”。在古代,送个口信,距离超过百里,就可能送不到——谁知道半路上会出什么状况。路是什么质量甚至有没有,就不说了,差不多去哪儿都得“腿儿着”,对绝大多数平民百姓而言,别说马丁靴厚底袜,连双“军胶”都混不上。
吃不饱的,逮啥吃啥,不到20岁就胆结石肾结石了;吃得饱的,谁知道有没有糖尿病高血压;不管能不能吃饱,都没有牙膏牙刷,四五十岁(如果能活得到的话)牙齿脱落以至全部脱落者大有人在。跑肚拉稀、感冒发烧这些今天基本连医院都不用去、随便买点儿药吃吃就差不多熬过去的小病,在古代可能就要命!怀胎十月能挨到分娩一刻就算大幸;只要不是“头位”就可能大小双亡,分娩本身就是半数人都过不去的“鬼门关”!大小外伤,只要感染了,就等于没命!伤病严重,只要是觉得救不过来,就转成超度模式……
相比于今天的我们,几乎可以认为,绝大多数的古人,都活在饥寒交迫、疾病缠身的状态中;即便身体健康、天下太平、殷实富足,连电灯都没有的那时候,生活质量也比今天绝大多数的我们要差很多。
总之,相比今天,古人的生命很脆弱,生活质量很低下。
亦即:在古代,人们的“生命体验”,痛苦的成分,普遍高于舒适的成分。从基本的自然或说“物质”的生存环境上讲,古人的生命,是比较痛苦的。
如此痛苦的生命,显然,不如今天我们舒适、发达了不知多少的生命,值得留恋。
还有社会环境或说“精神”的生存环境——从“文死谏、武死战”的“上层”,到“不吃嗟来之食”的精神高端,再到一层不规则薄膜即代表整个生命价值的“以死铭贞”的“细节”,死、自死,处处张扬着所谓道德的狰狞,纵便有不少人其实并不想就死,也恐怕不得不从善如流——本来活着就很困难很痛苦了,遇上点儿事儿,再舍不得死或畏惧自死的过程,勉强活下去,后面该会是愈发的困难和痛苦,于是也就索性长痛不如短痛了吧……
所以说,古人动不动就自杀的这种现象,或许并不能简单用“舍生取义”来概括,而的确可能存在着诸多精神上和物质上的因由。
舍生取义,不否认是个伟大的概念。但如果“义”可由众大共识共筑而成、而固、而普享,岂不更美、更伟大!
倘使真有“往生”、“轮回”,那些早早自死了的古人,来到今天,是会惋惜曾经那么轻易就放弃了的生命,还是会赞叹、静享今天的昌明与美好?可能都会有吧。
作者:刘宏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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