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知道王献之是著名书法家,王羲之的儿子,简文帝司马昱女婿。王献之年少成名,还迎娶了新安公主司马道福为妻,可谓是人生赢家。不过在此之前,王献之其实还有一段婚姻,他曾娶郗昙的女儿郗道茂,两人十分恩爱。但因为新安公主一定要嫁给王献之,所以两人被迫离婚,此后郗道茂越来越惆怅,最终郁郁而终。王献之的这段爱情成了一出悲剧,可能了解这段历史的朋友很少,下面就来看看吧。
王献之,字子敬,生于公元344年。“书圣”王羲之的第七子,其艺术造诣和修为在众兄弟之中为最高,与其父王羲之并称“二王”,还有“小圣”之称。
王献之从小胸怀大志、穷通各家。但是为人老城、言辞谨慎,并不夸夸其谈。
兄长王徽之、王操之曾带他去拜访谢安。兄长们与谢安高谈阔论,王献之在一旁并不多言。待他们离开后,谢安说:小的优。认为王献之的才华在其两个兄长之上:吉人之寡辞,以其少言,故知之。
王献之不光言语内敛,遇事更是淡定自持,临危不乱。
一天晚上他睡在书房,偏巧有个小偷来书房行窃。王献之躺在榻上冷眼旁观,并不作声,一直等到小偷把东西都打包好,准备离开的时候才说话:偷儿,青毡是我家祖辈的遗物,请你留下这毡子。
这样的心理素质,这样的淡定从容,肯定把小偷也吓个半死。
有次王家失火,家里乱作一团。其兄王徽之连鞋都没有穿就跑出了屋子。王献之则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地整理好衣衫,才由仆人搀扶着走出来。
魏晋之时,士人崇尚自由风流。王献之更是风神俊秀、仪表不凡。但着火如此紧要关头,还要注意仪容仪表,王大才子如此作派,估计火势不够大吧。
老子说,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出生于王家这样的百年世家大族,耳濡目染、诗书浸淫,王献之长成了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
《世说新语》中记载余嘉锡对他的评价:子敬赏井丹之高洁,故其为人峻整,不交非类。
与大多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循规蹈矩、古井无波的婚姻不同,王献之的婚姻虽也是门当户对的选择,却是非常美满、惹人艳羡。
因为王献之迎娶的是自己的表姐郗道茂。王家与郗家乃是姻亲,王献之之母郗叡便是郗家的女儿。
郗道茂颇有才学、性情温婉、轻盈灵动,充满情趣。
二人自小相识,可谓青梅竹马。如今亲上加亲、结为秦晋,更是情投意合、风情无限。
对于无心仕途、淡泊名利的大才子来说,有声名显赫的家学渊源,有如此娇妻在侧,明丽柔美的解语花,自己潜心书法、醉心学术,人生圆满也不过如此了吧。
奈何太过美好,则必有陷阱。正应了“福兮,祸之所伏”。眼前就有一场桃花劫在等着意气风发的王大才子。
彼时王献之已经盛名在外。
古往今来,为名声所累者不在少数。本以为惹人垂涎、引人争夺者,只有倾城女子。却不想王大才子名声太大,也被人惦记上了。不过惦记他的,是当朝公主罢了。
新安公主司马道福,晋简文帝的第三个女儿,徐淑媛所生。
新安公主先是嫁给了大司马桓温之子桓济,后桓济因参与谋反叛乱而被流放,新安公主与其离婚。
恢复自由身的公主,倚仗太皇太后的宠爱,准备另择夫婿。
新安公主一直仰慕崇拜王献之的人品才学,对他的草书,更是无比痴迷。
在明明知道对方已经有妻室的情况下,依然我行我素,在太皇太后面前表示,非王献之不嫁。
唐朝的太平公主,也曾倾慕薛绍,非君不嫁。武则天为女儿幸福,逼薛绍休妻。只不过太平公主彼时并不知薛绍有妻室,而新安公主则是明知襄王有梦、神女无心,还要巧取豪夺、志在必得。
不过这以爱为名的掠夺,即便得偿所愿了,也已经和最初的爱情没有任何关系了。
王献之本就无心仕途,与妻子郗道茂如此情深义重,又怎会愿意停妻再娶、高攀公主。所以数次推辞,拒不接受这桩婚姻。
不过以天下养的公主骄纵已久、刁蛮成性,对王献之志在必得。对方的一再推拒怕是更加助长了公主的征服之意、获胜之心。
王献之被逼无奈,想出了一出“苦肉计”。他自残双脚,以“跛足,不堪匹配公主”为名,想让公主厌弃自己、打消下嫁的念头。
刁蛮任性的新安公主这次却深情款款、不为所动,坚称:你就是瘸子我也要嫁。并且去求太皇太后,以皇帝的名义,下诏王献之迎娶新安公主。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王献之此时此刻,除了无奈悲凉,还能如何呢。毕竟不可能拼尽王家与朝廷对抗啊。
君臣大义在此,本就是以卵击石啊。况且继续坚持,难保任性的公主不会伤害妻子。
一头是真爱,一头是强权。二者不可兼容共存。
如此两难之间,又能作何种选择呢?
《孔雀东南飞》焦仲卿选择自挂东南枝;陆游选择遵从母命,遣妇还家去。
是选择,更是取舍。不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选择本无高下,爱情也并不一定比生命更为高贵。
勇于选择,也敢于承担后果,本就是担当。
焦仲卿承担了后果,从此与刘兰芝魂魄相依、生死相守。但是人生其他的所有内容:父母亲人、理想抱负,甚至日出日落、花开花谢都不再与他们有关系。
陆游承担了后果,从此山盟虽在,锦书难托。何人入梦,何人伤怀。
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但古往今来,为富贵前程、为身家性命抛弃发妻者不在少数。甚至还有为此害妻子性命的,就如同妇孺皆知的艺术形象陈世美。
爱情与人性最是经不起考验。面对感情,面对选择,男人往往比女子更加理智清醒。
王献之也曾遵从本心、尽力一试,只不过徒劳而已。这让他比那些只为追名逐利主动抛妻弃子、泯灭良知的男人多了一丝高尚圣洁的格局和令人扼腕的悲凉底色。
利益权衡后的王献之无奈之下背弃了郗道茂,一对爱侣劳燕分飞。
王献之送郗道茂坐船回娘家。二人于渡口分别。此渡口名为“桃叶渡”。
桃叶桃叶,何处桃花劫?
桃叶渡口,谁又是谁的摆渡人?
马德说过,尘世的屋檐下,有多少人,就有多少事,就有多少痛,就有多少断肠人。
郗道茂凄然立于船头,王献之直身站在岸边。
忆往昔,青春年少、举案齐眉,嬉笑怒骂,无限缱绻。
看今日,所有的语言都已太过苍白无力,只有沉默相对,只剩泪眼迷离,徒留一声叹息。
是生离,亦是死别。
郗道茂回家不久,便郁郁而终。
感情对于女子的影响,总是更深重一些。
但是爱情并不比生命更高贵更神圣,人生除了爱情,还可以有更为丰富、恢弘的内容和空间,值得去爱去珍惜。
人间值得。
只可惜已为这份爱折磨得肝胆俱裂的郗道茂并不能看透,她肆意挥洒自己的伤痛,摧残自己的身体,终至天人永隔,再无相见之期。
痛失爱妻的王献之只留下了无限苦痛,独自舔舐伤口。
在《淳化阁帖》中收录了王献之的书信:
虽奉对积年,可以为尽日之欢。常苦不尽触额之畅。方欲与姊极当年之足,以之偕老,岂谓乖别至此!诸怀怅塞实深,当复何由日夕见姊耶?俯仰悲咽,实无已已,惟当绝气耳!
极尽哀婉沉痛,道尽了对郗道茂的思念不舍之情。
《晋书》中记载了王献之的临终遗言:不觉有余事,唯忆与郗家离婚。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岁月可以轮转,再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焦仲卿可愿给自己和刘兰芝一次重生的机会,让她可以平安再嫁,平淡生活,做一次母亲、祖母,体会生命的神奇与伟大。
陆游可愿拼尽全力、忤逆母亲,甚至背负不孝骂名,留唐婉在身边相守,给自己、给唐婉一次白头的机会。
王献之可愿以王家世家大族的百年名望和地位为赌注,与朝廷分庭抗礼,为郗道茂和自己争取一次机会,哪怕最后覆巢之下无完卵。
境遇如此、性格如此、命格亦如此,只怕再来多少次,选择依旧如此。
命运并不是偶然事件。
郗道茂香魂一缕祭流年。
王献之伤心几许迎新人。
王献之与新安公主奉旨成婚。婚后,更是官运亨通,官至中书令。
外在荣华、内心郁郁的王献之回到內帷,与新安公主夫妻感情如何,无从探轶,无从考究。
只不过二人成婚多年之后,才生下一女王神爱,后嫁给晋安帝司马德宗为皇后。
此生王献之再无其他子女。及至王献之死后,才由族人做主过继了其兄王徽之之子。
不知道新安公主午夜梦回之际,看着身边并不开怀快乐的王献之,还会不会感到幸福,觉得值得;会不会后悔自己的步步紧逼、强取豪夺。
不是所有的东西,得到便是拥有。感情尤甚。
爱情是易碎品,破裂了,便再难恢复如初。
王献之四十一岁时,纳了一房小妾,名唤桃叶。
王献之对桃叶十分宠爱。《乐府诗集》记载,王献之曾为桃叶作诗:
桃叶复桃叶,桃树连桃根。相怜两乐事,独使我殷勤。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
与其说王献之宠爱桃叶,不如说,多年前那个无奈送别的佳人剪影,已深深定格在王献之的脑海中,片刻不曾逃离远去。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啃噬着王献之早已千疮百孔却不足为外人道的心灵。
王茂说:未曾青梅,青梅枯萎,芬芳满地;不见竹马,竹马老去,相思万里。从此,我爱上的人都很像你。
对于王献之来说,只不过是,我在别人身边继续爱你。
两年后,心神抑郁、负累不堪的王献之又兼足疾发作,估计当年自残也留下了后遗症,四十三岁的王献之溘然长逝。
当年离别,非我心愿。伊人已逝,独我神伤。
今日终于可以,穿越冰冷的尘世繁华,跨越冥界万水千山,相逢于奈何桥畔,随你渡江而去。
这是我们婚姻的坚守,亦是我对初心的担当。
从此再无羁绊。
作者:胡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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