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观是北宋著名词人,大家非常熟悉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便出自他的《鹊桥仙·纤云弄巧》。秦观被称为婉约派一代词宗,他的词总能让人感到别出心裁,风格与众不同。秦观在文学领域有着很高的成就,但他的仕途之路却充满坎坷,似乎这是很多文人绕不过的一个坎。那秦观生平到底经历了哪些不公,他的心境又发生过怎样的转变呢?下面就来了解看看吧。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出。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州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这是秦观比较著名的一首词作《踏莎行·郴州旅舍》,在这首词中,秦观以深沉的凄哀之音抒发了胸中无限的苦楚与寂寥,与他“同升而并黜”具一份知己灵感犀心的苏东坡更是绝爱其末尾两句,及闻其死,自书于扇面以志不忘。
然而就我个人来说,我是不甚喜欢秦观的,没有什么原因,虽也知他是宋代有名的苏门四学士之一,也知东坡赞他有“屈宋之才”,王相称他有“鲍谢清新之致”,然而不感冒仍旧是不感冒。
直到一二年我参加工作,彼时恰颇多不顺之处,一个雨夜,随手翻书来看,恰好遇着这首踏莎行,当时竟一改往日,入境一般细细思量起这词,这人来。当然还有他身后那个远庞大的多的文人群体……
中华文明是极具特点的,而作为其重要组成部分的文人们更是很有些特点。“学而优则仕”便是其中一个被广泛认同的中国文人的心理特点。虽然他们口口声声要把富贵的金杯砸碎,回归蒹葭苍苍的远古,但是明眼人自然不会就轻信了他们去,都知道他们所谓的退隐里面莫不含有戢鳞潜翼、思属风云的机锋。
哥本哈根的克尔恺郭尔曾在黑暗的北欧长夜里细细地把人生分成了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审美阶段,即我们常说的感性阶段,这个阶段的人们追求的多是感官上的满足;
第二阶段,道德阶段,即我们所说的理性阶段,这个阶段的人们自我克制,是非分明,然而却必然会因为压抑自己的天性而陷入矛盾的痛苦中;
第三阶段,宗教阶段,这是一个看似完满的精神阶段。人们不再受物质的诱惑,不再惧怕舆论的压力,挣脱了尘世的网络,漠然道德的评判,只是单独站在旷野上与上帝对话,在偿还人生债务的剧痛中感受着那种纯粹的快乐。
然而达到第三阶段的人简直少之又少,很多人穷其一生都只能在第一阶段徘徊。
我觉得就中国文人来说,陶渊明可算是为数不多的第三阶段的人,居陋室,品香茗,事农桑,安清贫,千古隐士傍桃源而避乱世。在秦观的词中也提到了陶公的桃源,桃源其地在武陵,其实离郴州是不远的。桃源是陶公心中的避乱圣地,亦是词人心中的理想乐土,可谓千古关情,异代同心,但其实二人的真实心境和人生境界却大不相同。
秦观和大多数中国文人一样,是属于第二阶段的人,一朝天涯沦落,春寒料峭,念往事烟霭纷纷,瞻前景不寒而栗,尤其身处宋朝这个典型的乱世中,更是人生漂泊,无处安心立命!所以他写下踏莎行,像白居易写下白云泉,像张继写下枫桥夜泊……
他们都渴望出仕,成为王上的利剑,为其赢得生前身后的名声。然而一旦这个渴求得不到实现或者不如预期,他们便一堕落入隐忍凄楚的心理沼泽,心存万般愁恨,却又同时忧谗畏讥,不能说透,遂化实为虚,作宕开之笔,借眼前山水作痴痴一问……
其实秦观一生颇多坎坷,亦算可怜。未仕时多在故乡高邮居家耕读,常游历于江淮吴楚之间,心中满是对官场的憧憬期待。然而真正应试了却连年失利,屡遭挫折。秦观的心境也变得愈发悲郁,以至最终认清了“风俗莫荣於儒,材能咸耻乎未仕”的社会现实。
因此他只好改变态度,学习时文并向时人投献诗文,望获举荐。
“功夫不负有心人”,神宗元丰八年,秦观在第三次参加科举时终于考中进士,踏上其同样屡遭挫折的十年仕宦之途。朋党倾轧是北宋政治上的一大难题,更是令朝廷不安的一大乱源。
秦观入仕之时,适逢北宋朋党斗争日益激烈之际。秦观于此亦身不由己地陷入了这场诡谲不定的政治旋涡之中,无法自拔。初仕的秦观壮志成成,上《策论》,提出尽废新法是矫枉过直的观点,并反对用朋党的罪过打击持不同政见者。
然而浩荡的历史进程容不得太多的单向感情,复杂的政治博弈容不得太多是非判断。这本是很具智慧的政见却得罪了“当局”,更因其亲附苏轼而被视为“旧党”,接连多次遭到政治迫害,出杭州通判,道贬处州,后徙郴州,编管横州,又徙雷州……
好不容易等到徽宗继位,被任命为复宣德郎放还北归,结果不幸卒于途中滕州。
这坎坷的命运,不由得秦观不发出愁如海的叹息,和他一样和他不一样的那些才子们,其心绪又何尝不是一样的呢?都说文章憎命达,于是这样的一群男子,人生失意,诗场得意,一路辛苦,成了一个民族迈向美的天域的里程碑,他们,都是中国文脉的高贵主宰!
然而后人说来总是容易的,漫漫人生路,长夜苦雨,就这么一路坎坷,一路泥泞,没有希望,没有尽头的煎熬着,细细想来真是为这些才子们揪心。
可是时隔千年,我们又能为他们做什么呢?“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音书漫寂寥”,既然一夜的风涛都作了悲歌,那么不妨就让我们继续去谛听这些才华横溢的高贵叹息吧……
作者:赵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