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禅在历史上的存在感并不高,后人对于刘禅的评价基本也都是贬多于褒。喜欢看三国影视剧的朋友一定深有体会,刘禅在影视作品中的形象看上去就没有王者风范,也没有他父亲刘备匡扶汉室的决心。但刘禅也并非一无是处,如果他是一位无能皇帝也不可能在位那么长时间。或许是刘禅在诸葛亮时期压抑的太久,等诸葛亮死后他便想办法让自己的皇权不再受限,而蜀国灭亡也不是刘禅一人造成的。
刘禅的心情容易理解:诸葛亮如同五行山压住孙悟空一般,把他死死摁在二线皇帝的宝座上虚度了无比憋屈的十年光阴。
刘备驾崩前,令丞相诸葛亮和尚书令李严为托孤大臣,“并受遗诏辅少主”,又令儿子鲁王刘永与“与丞相共事”。刘备相信:鲁王刘永负责监察、心腹诸葛亮主管政务、亲信李严总统军事,这样的黄金组合构建的三驾马车,足以承载刘禅完成未竟事业。
刘禅“袭位于成都”时,年仅17岁。三驾马车中,鲁王刘永因能力平平,注定只是个打酱油的主儿,负责监察纯属空话一句;李严虽是名誉上的三军总司令,但因远离京城“留镇永安”监视东吴,对朝廷政务无从置喙且鞭长莫及;唯有诸葛亮近水楼台先得月,趁刘氏“嗣子幼弱,事无巨细,亮皆专之。”他受封武乡侯后,连放大招:先“开府治事(开府,即建立相对独立于朝廷的丞相府,享有独立人事任免自主权)”,“顷之,又领益州牧(兼任益州军政一把手)。”最后,“政事无巨细,咸决于亮。”
刘禅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二十岁。冠礼举行后,刘禅无时无刻不在盼望诸葛亮归政,让自己过一把皇帝瘾。但是,诸葛亮出于综合因素考虑,选择性忽略刘禅已经成人的事实,一再以“刘禅对处理政务很不熟悉”为由“总内外。”刘禅只得委曲求全,顺水推舟“以亮为丞相,委以诸事。”忍无可忍时,刘禅话藏机锋对诸葛亮自嘲道:“政由葛氏,祭则寡人(我国政务全由您处理,寡人的任务也就剩下主持祭祀了)!”明确宣泄作为二线皇帝的不满与愤懑。
诸葛亮岂能听不出刘禅的弦外之音!但是,他还不能交权。他必须以实际行动报答刘备的知遇之恩,他必须忍辱负重、置一切流言蜚语和恶毒猜忌于不顾、去完成先帝“兴复汉室,还于旧都”的遗命,他必须让刘禅蜀汉认清“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蜀汉正处于“危急存亡之秋”的险恶环境和现实。因此,诸葛亮在《出师表》中披肝沥胆、竭尽忠诚地向刘禅表明心迹。
但是,年轻的刘禅难以理解诸葛亮的良苦苦心。他将《出师表》中的很多金玉良言视为诸葛亮对自己肆无忌惮的挑衅、难以容忍的指责、老气横秋的教训。“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被刘禅解读为诸葛亮公然要求相府与皇宫平起平坐、享受同等特权。而“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刘禅的理解是:宫中不论出现忠良还是奸臣,皇宫都没有权力奖惩,只能交付相府处理。在刘禅眼里,这分明是明目张胆蔑视皇权。
对诸葛亮举荐的“良实,志虑忠纯”的先帝老臣郭攸之、费祎、董允,寂寂无名的将军向宠、政治新星陈震、张裔、蒋琬,刘禅不敢拒绝,唯有照单全收;对诸葛亮“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和“陛下亦宜自谋,以咨诹善道,察纳雅言”的劝谏,刘禅当成倚老卖老的斥责和老气横秋的老生常谈,内心极为抵触,根本不以为然。
诸葛亮病逝,给刘禅留下“重整山河待后生”的良机。刘禅苦尽甘来,开启了后诸葛亮时代。
刘禅晋升一线皇帝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为了出口恶气,全面实行“去孔明化。”
首先,“亮卒于敌庭”后,刘禅诏令严禁百官参加诸葛亮葬礼。《三国志》载:谯周得知诸葛亮死讯后,即刻前去奔丧。不久,“有诏书禁断”,阻止百官吊唁。于是,谯周因为速度奇快而成为唯一参加诸葛亮葬礼的蜀汉大臣。
其次,取消丞相的职位。诸葛亮在病逝前,曾密奏刘禅让蒋琬继任丞相。刘禅以让诸葛亮终生享受蜀汉唯一丞相殊荣为由,堂而皇之取消丞相一职,先让蒋琬担任大将军辅助朝政,再任命他为大司马,赋予开府治事特权;之后,他任命费祎为尚书令、大将军,“琬卒,禅乃自摄国事。”
最后,刘禅又在为诸葛亮立庙一事上大做文章。蜀汉各地纷纷上书,请求朝廷为诸葛亮立庙祭祀。刘禅竟然搬出秦汉礼制“天子之外无敢营宗庙者”,一口回绝。无奈百姓不买账,索性自发“因时节私祭之于道陌上。”于是,蜀汉出现“百姓巷祭,戎夷野祀”的奇观。部分朝臣鼓足勇气,力谏刘禅顺从民意,为诸葛亮在成都立庙。刘禅咬紧牙关,“不从。”直到诸葛亮死后约三十年时,他才采取臣下的变通方法,在离诸葛亮墓地附近的沔阳(今湖北省仙桃市)为其立庙。
刘禅实行“去孔明化”,仅仅是为发泄被压制十年的报复性措施。作为君主,在治国理政方面,刘禅依然放手使用诸葛亮举荐的贤臣。蒋琬死后,费祎继任大将军辅政。费祎遇刺身亡后,董允以侍中兼尚书令身份主持朝政。诸葛亮与蒋琬、费祎、董允被蜀汉称为“四英”。他们前赴后继,为辅助刘禅呕心沥血,死而后已。
“四英”越是忠心耿耿无私付出,刘禅就越觉得犹如芒刺在背坐如针毡。对这些父辈忠臣,刘禅唯有尊敬有加唯唯诺诺,丝毫体会不到当皇帝那种唯吾独尊的幸福感。
刘禅贵为天子,后宫皇后和妃嫔总共才十二人,似乎有损皇家威仪。刘禅厚着脸皮向董允提出扩充后宫的想法,遭到董允黑着脸一口回绝。刘禅颜面受损,怏怏不乐,只得回后宫生闷气,找心腹宦官吐槽。
于是,“便辟佞慧(巧于奔走钻营,擅为谄媚狡猾)”的黄皓登上了历史舞台。黄皓善于察言观色,曲意逢迎,对刘禅的委屈愤懑了如指掌,简直就是刘禅肚子里的蛔虫。他为了在太监中出人头地,使出浑身解数,“耗子给猫当三陪----拼了命地巴结”,心甘情愿充当刘禅的拳击沙袋和诉苦水的下水道。
刘禅终于从黄皓身上体会到做皇帝的滋味,于是“爱宦人黄皓。”黄皓不甘心久居后宫,企图擅权专政。刘禅架不住他的请求,在朝堂上吞吞吐吐说出想让黄皓参政的想法。董允旗帜鲜明坚决反对,多次义正词严规谏刘禅,并毫不留情当面痛斥黄皓。黄皓被董允的凛然正气慑服,“畏允,不敢为非。”在董允这块镇妖石压制下,黄皓始终在黄门丞这个小官位上原地踏步,成为一条不死不活的咸鱼。
董允病逝,陈祗继任侍中。这个官场老油条长袖善舞,善于调和各类矛盾,被刘禅视为心腹。陈祗趁机与黄皓眉来眼去,结成政治同盟“互相表里”。黄皓在陈祗力荐下,“始预政事。”陈祗病死后,“宦人黄皓始专政”,开始了一系列丑恶表演。
鲁王刘永被改封甘陵王后,听说哥哥重用宦官,疏远贤臣,于是“憎宦人黄皓”,提醒哥哥“亲贤臣,远小人。”黄皓对他恨之入骨,不停地在刘禅耳边挑拨离间。刘禅听信黄皓谗言,竟然与亲弟弟“至不得见者十余年。”
太子舍人罗宪“性方亮严整”,对黄皓干预朝政极为不满,更对趋炎附势明哲保身的依附黄皓的同僚们嗤之以鼻,立场鲜明表示绝不与黄皓同流合污。黄皓恨得咬牙切齿,将其赶出京城“左迁巴东太守。”
黄皓“窃弄机柄”期间,刘禅自己组建出辅政的三驾马车:尚书令樊建、辅国大将军董厥、诸葛亮之子兼驸马诸葛瞻。樊建不愿与黄皓同流合污,“特不与黄皓和好往来。”董厥与诸葛瞻却趋炎附势与黄皓沆瀣一气,还随时在刘禅驾前为黄皓说好话,对刘禅唯唯诺诺,不敢有半句讽谏。黄皓由此更加嚣张跋扈,将刘禅玩弄于股掌之中。
姜维的权位虽然远在黄皓之上,但因“常征伐在外”而使黄皓得以大权独揽。他得知黄皓的累累恶行后义愤填膺,借回京汇报工作的机会,当面请求刘禅:“皓奸巧专恣,将败国家,请杀之!”刘禅早被黄皓迷得五迷三道,反而替黄皓开脱:“黄皓无非是个小宦官罢了,以前董允就容不下他,见了他就吹鼻子瞪眼。怎么着,您也容不下他?”姜维见刘禅对黄皓如此信任,深恐打蛇不死反被蛇咬,急忙“逊词而出。”刘禅令黄皓去向姜维检讨道歉,姜维深知黄皓登门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请求他转奏刘禅,自己愿意率部前往“沓中(今甘肃省舟曲县内)种麦”,远离朝堂以避祸自保。连姜维都对黄皓避退三舍,黄皓在朝廷更是唯唯我独尊,权焰熏天,翻云覆雨,顺昌逆亡。
公元263年,姜维探知曹魏大举征兵伐蜀的密报后表奏刘禅:“闻钟会治兵关中,欲规进取,宜并遣张翼、廖化诣督诸军分护阳安关口、阴平桥头,以防未然。”
刘禅如果依姜维计策防患于未然,蜀汉断不至于在其后一败涂地而亡国。可是,昏庸无能的刘禅病急乱投医,竟然不召集群臣商议对策,第一反应是向黄皓问计。黄皓情急之下找到巫师占卜询问凶吉,然后乐呵呵转奏刘禅:“陛下,大吉!曹魏兵马绝不会打进蜀汉!”刘禅早已被黄皓“隔绝内外”,对他言听计从。听说曹魏练兵与蜀汉无关,刘禅终于把心放回肚子里,继续吃喝玩乐去了。
如此事关蜀汉生死存亡的军国大事,竟然全凭巫师、黄皓、刘禅三人搞定,而蜀汉群臣竟然一无所知。蜀汉不亡,天理难容!
蜀汉亡国后,黄皓不知所终(一说为:黄皓被邓艾抓获,用重金贿赂邓艾部属得以活命。司马昭平定蜀汉后,抓获黄皓,将其凌迟处死)。
刘禅天资不高,只是个公认的“昏愚暗弱”的“庸主”,又因“任黄皓而丧国”,以至曹魏兵临成都时“面缚出降,坐丧蜀土”使后人扼腕长叹:“刘禅有如此江山而降于人,岂非庸才?”可见,刘禅亡国,源自重用黄皓。而重用黄皓,又是发泄对诸葛亮将其架空十年的报复性逆反。因此,刘禅在“去孔明化”同时重用黄皓,纯粹只为满足自己的一己之私。似刘禅这等“崽卖爷田不心疼”、将父辈打下的大好江山拱手送人的昏君,岂是昏庸二字就能概括!
【作者简介】许云辉,男,1984年毕业于云南师范大学中文系,现为云南省保山一中教育集团高级讲师。曾出版专著两部,在省级以上文学刊物发表文章六十余万字。